造形藝術家為什麼要避免描繪激情頂點的傾刻？
造形藝術家為什麼要避免描繪激情頂點的傾刻補1？
但是上文已經提到， 藝術在近代佔領了遠較寬廣的領域。 人們說， 藝術摹仿要擴充到全部可以眼見的自然界， 其中美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真實與表情應該是藝術的首要的法律； 自然本身既然經常要為更高的目的而犧牲美， 藝術家也就應該使美隸屬於他的一般意圖， 不能超過真實與表情所允許的限度去追求美。 如果通過真實與表情， 能把自然中最醜的東西轉化為一種藝術美， 那就夠了。
不管這種看法有沒有價值， 我們姑且假定它還沒有被駁倒； 且考慮一下其他一些與此無關的問題， 例如藝術家為什麼仍然要在表情中有節制、不選取情節發展中的頂點？
我相信， 藝術由於材料1的限制， 只能把它的全部摹仿局限於某一頃刻， 這個事實也會引起上文所提到的那種考慮。
既然在永遠變化的自然中， 藝術家只能選用某一頃刻， 特別是畫家還只能從某一角度來運用這一頃刻； 既然藝術家的作品之所以被創造出來， 並不是讓人一看了事， 還要讓人玩索， 而且長期反復玩索； 那麼， 我們就可以有把握地說， 選擇上述某一頃刻以及觀察它的某一個角度， 就要看它能否產生最大效果了。 最能產生效果的只能是可以讓想像自由活動的那一頃刻了。 我們愈看下去， 就一定在它裡面愈能想出更多的東西來。 我們在它裡面愈能想出更多的東西來， 也就一定愈相信自己看到了這些東西。 在一種激情的整個過程裡， 最不能顯出這種好處的莫過於它的頂點。修1 到了頂點就到了止境， 眼睛就不能朝更遠的地方去看， 想像就被捆住了翅膀。修2 因為想像跳不出感官印象， 就只能在這個印象下面設想一些較軟弱的形象， 對於這些形象， 表情已達到了看得見的極限， 這就給想像劃了界線， 使它不能向上超越一步。 所以 Laocoon 在嘆息時， 想像就聽得見他哀號， 但是當他哀號時， 想像就不能往上面升一步， 也不能往下面降一步； 如果上升或下降， 所看到的 Laocoon 就會處在一種比較平凡的、修3 因而是比較乏味的狀態了。 想像就只會聽到他在呻吟， 或是看到他已經死去了。
還不僅此。 通過藝術， 上述那一頃刻得到一種常住不變的持續性， 所以凡是可以讓人想到只是一縱即逝的東西就不應在那一頃刻中表現出來。 凡是我們認為按其本質只是忽來忽逝的、修4 只能在某一頃刻中暫時存在的現象， 無論它是可喜還是可怕的， 由於藝術給了它一種永久性， 就會獲得一種違反自然的形狀， 以至於愈反復地看下去， 印象也就愈弱， 終於使人對那整個對象感到惡心或是毛骨悚然。 La Mettrie2 曾把自己作為 Democritus 第二，修6 畫過像而且刻下來， 只在我們第一次看到這畫像時， 才看出他在笑。 等到看的次數多了， 我們就會覺得他已由哲學家變成小丑修7， 他的笑已變成獰笑了。 哀號也是如此。 逼人哀號的那種激烈的痛苦過不了多久就要消失， 否則就要斷送受苦痛者的性命。 縱然一位最有忍耐的、修8最堅定的人也不免哀號， 他卻不能一直哀號下去。 正是在藝術具體摹仿裡， 哀號一直不停止的假象使得他的哀號現出一種女性的脆弱和稚氣的缺乏忍耐。 這種毛病至少是 Laocoon 的雕刻家們所要避免的， 縱使哀號不至損害美、修9 縱使他們的藝術可以離開美而表現苦痛。
在古代畫家之中， Timomachus3 好像最愛選擇最激烈的情緒作為畫題。 他的發狂的 Ajax 和殺親生兒女的 Medea 都是名畫。 不過從描寫這些畫的記載來看， 他顯然很懂得選取那一點才可使觀眾不是看到而是想像到頂點， 也懂得那一種現象才不是必然令人想到它是暫時存在、修10 一縱即逝、修11 一經藝術固定下來修12予以持久性， 就會使人感到不愉快的， 並且懂得怎樣把這兩點道理結合在一起。 他畫 Medea， 並不選擇她殺親生兒女的那一頃刻， 而是選殺害前不久， 她還在母愛與妒忌相衝突的時候。 我們可以預見到這衝突的結果。 我們預先戰慄起來， 想到不久就會只看到 Medea 的狠毒的一面， 我們就可以想像到很遠， 比起畫家如果選取殺兒女的那一個恐怖的頃刻所能顯示出來的一切要遠得多。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我們對 Medea 在畫中所表現的那種長久遲疑不決的神情並不反感， 我們心裡毋寧盼望在自然中情形也就這樣維持下去， 兩種激情的鬥爭最好是沒有結局， 或著至少是維持到時間和反省會把她的狂怒削弱下去， 讓母愛終於得到勝利。 Timomachus 的這種智慧博得了經常的熱烈的贊賞， 使他顯得遠比另外一位不知名的畫家高明。 那另一位畫家真夠愚蠢， 他竟把 Medea 極端瘋狂的頃刻畫出來， 這樣就使這種暫時的、修13一縱即逝的極端瘋狂，修14獲得一種持久性， 因而違反了一切自然本性。 譴責他的一位詩人4在咏這幅畫像時說得很好： 「你就這樣永遠渴得要喝自己兒女的血嗎？ 就永遠有一位新的 Jason、修15 永遠有一位新的 Creusa5， 在不斷地惹你苦惱嗎？ 滾到地獄去吧， 儘管你是在畫裡！」
關於 Timomachus 所畫的發狂的 Ajax， 我們可以憑 Philostratus6 的記載來判斷。 Ajax 並不是出現在他的牲畜群中狂怒， 把牛羊當作人捆綁起來屠殺的時候。 畫家所畫的是他在幹過那些狂勇行為之後， 精疲力竭地坐在那裡， 盤算要自殺。 這才真正是發狂的 Ajax， 並不是因為他正在發狂， 而是因為人們可以看出他發過狂， 因為人們從他自己所表現的那種絕望和羞愧的神情， 可以最生動地認識到他的瘋狂達到了多麼大的程度。 人們從大風暴拋擲到岸上的破船和殘骸就可以認識那場大風暴本身。7
原文註解 ###
指摹仿媒介
La Mettrie，十八世紀法國唯物主義思想家，
《人是機器》的作者，
自比希臘哲學家 Democritus，
叫人把自己畫成一位「嘻笑的哲學家」，
製成版畫修5。
Timomachus，公元前三世紀左右希臘名畫家。
他有一幅畫表現，
Medea 當丈夫 Jason 拋棄她而另娶時，
大為忿怒，
把自己的兒女殺掉。
另一幅畫表現，
Ajax補2 和 Odysseus 爭 Achilles 死後所遺下的盔甲，
希臘將領們判給 Odysseus，
Ajax 就氣瘋了，
夜間要去殺那些希臘將領，
但殺的是一群牛羊，
他清醒過來之後，
很羞愧，
想自殺。
據原注，
指 Philippus（公元一世紀希臘詩人），
原詩見《希臘詩選》卷四。
Jason 拋棄 Medea，
因為要和 Creusa 結婚。
Philostratus，公元前二世紀左右希臘修詞學家，
他的《Life of Apollonius of Tyana》當中修16談到古代藝術。
本章論證畫家宜選用情節發展頂點前那個「最富於孕育性的頃刻」，
這是一個重要的學說，參見八三頁註1。
補充 ###
只有標題用「傾刻」，後面內文都用「頃刻」...... Orz
修正原文 ###
增加一個句號。
逗號改為句號。
增加一個頓號。
逗號改為頓號。
制成板畫→製成版畫
增加一個逗號。
小醜→小丑
增加一個頓號。
逗號改為頓號。
逗號改為頓號。
逗號改為頓號。
刪除一個逗號。
增加一個頓號。
增加一個逗號。
逗號改為頓號。
增加一個「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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